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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路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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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红  发布时间:2016-05-05 08:43:07 打印 字号: | |

 

      重读《平凡的世界》,再一次接触到作家路遥滚烫的心灵。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20余年,但他的作品依旧感动着、激励着人们,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笔下“平凡的世界”里那些平凡的人物。
路遥对他笔下的人物充满了同情关怀,他写平凡人的琐事、日常生活、心理历程、情感体验,写他们的亲情、友情、爱情,写人世浮沉,写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写旧的伦理观与现代文明追求的冲突,写新旧更迭、城乡差距给人心灵带来的冲击。
“苦难”在路遥的作品中几乎成为人物最忠实的人生伴侣,最重要的生命体验。《平凡的世界》中,主人公孙少平来自农村,家境“一烂包”,他在中学读书不仅要忍受贫困饥饿,还因为城乡生活的差距和自己艰窘的生活状态使他感到深深自卑。他不和其他同学一起排队取饭,而是等人走了以后一个人来取他的两个“黑非洲”高粱面馍。孙少安本来是念书的好材料,但因为家里穷,十三岁他就辍学回家帮父亲撑扶着这个家,他过早地成熟,过早地体验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十八岁他就当上了生产队长,人生路上总是经历磨难:当润叶向他表达爱情的时候,他不得不痛苦而果断地拒绝了她;因扩大猪饲料被拉到石圪节公社批判;扩大砖窑时因请了个蹩脚师傅而砸了摊子欠债累累;日子渐渐红火起来的时候,患难与共的妻子秀莲得了肺癌……沉重的苦难压得人踹不过气。《在困难的日子里》的马建强、《人生》中的高加林无不经历过贫穷的少年青年时期,在追求理想,探索人生的路上历经屈辱、挫折、失败。
路遥没有让他的人物一味地沉浸在苦难中,也没有肆意渲染苦难,尽管有时候苦难似乎压得人几乎承受不了,但我们依然看到,主人公在经历痛苦和迷茫之后,终究没有被压垮,而是挣脱苦难、战胜苦难、超越苦难、升华苦难。一方面是苦难的沉重负荷,一方面是执着的人生追求。苦难让他们对人生有了更深入透彻的认知,使他们更加成熟。孙少平在经历种种折磨之后,已经不像刚入学时那样,老是等别人打完饭才去取他那两个黑馍,他渐渐抛弃了这种虚荣或者是自卑,大大方方地站在队列中取他的饭,在经历了黄原揽工和大牙湾掏炭的“苦难历程”之后,他对人生的认识更深一层,还产生了自己关于苦难的“学说”。孙少平在一堆破棉絮的拥抱中,在没有门窗的楼房中借微弱的烛光读书,马建强尽管天天只喝一点稀粥,饿得前胸贴后背,经常晕倒的时候仍然拾金不昧。路遥笔下的主人公对丰富精神世界的追求,对人生意义的探寻,使他们的形象成为充满理想主义的“平民英雄”形象,成为无数青年读者的理想楷模。他们充满艰难与挫折的人生之路引起了和他们一样出生贫寒,为了改变自己命运而奋斗的青年内心极大的共鸣。路遥充满激励的人生哲学使读者重新燃起生活的信心,他书中的很多人物通过自身的努力,取得了相对的成功,这给了读者一个“黄金信仰”和极大的阅读快感。
与苦难相伴的是主人公美好的道德形象。孙少平虽然过着贫穷的生活,但他却有一颗宽广博大的包容之心。对待曾经给他带来精神创伤的郝红梅偷手帕一事,他冷静处理,使她以后的人生之路不要为此蒙羞。在黄原揽工时尽管为赚几块钱而挣命,但他毅然放弃一份工作而帮助被包工头欺负的更不幸的小翠。
路遥认同传统的美德,赞美利他的牺牲精神。他塑造的人物,刘巧珍、孙玉厚、孙少安、孙少平、高大年等人身上闪现出一种克己利人的仁爱之心,一种美好的道德善良。他的作品中时刻流淌着一股脉脉温情。对于美好道德的叙写,对于纯洁爱情的歌唱和追求与当代社会中的道德缺失形成一种对比。有的人甚至为此嘲讽路遥,认为他写的不切实际,或者认为他的道德追求是一种作态。当代文学中,我们时代的“消极写作者”乐于写人性的恶与贪婪,人与人之间的虚伪与残酷的竞争关系,人类心理的阴暗、变态、卑下、粗俗和残忍。善良和淳朴成为他们所不屑抒写的领域,美好被忽视,而丑与恶却成了他们争相描写的对象。当他们笔下的人物遭遇不幸时,他们不是充满同情地去关怀他们,而是带着一种调侃、游戏的笔触来玩弄笔下的人物,并且照见整个社会都是一幅“吃人”的丑恶现象。
路遥去世以后,社会和文学界的变化天翻地覆,如果他还活着,不知他会怎么写,他会不会为文学界的某些“堕落”现象而痛心,他还会不会坚持一个作家的责任心和同情心,我不得而知。我只能看到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对文学界的状况就已经很不满意了,他只是坚持着自己“冥顽而不识时务的态度”,即使陷入孤立境地,也仍然坚持,甚至使他的精神更强大,更振奋。
路遥创作中体现出的苦难意识和道德主题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文学问题,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人生道路的影响。他的气质、情感、体验,使他不由自主地去表现这些对于他的精神和情感刻骨铭心的东西。对于他来说,这不仅仅是文学主题的问题,而是一种情感记忆。
路遥的童年记忆充满了贫穷、饥饿、屈辱、辛酸和艰窘,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在饥饿和渴望食物中度过的。七岁那年由于父母无力抚养他而把他过继给伯父,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冷酷的现实,这样的人生经历使他过早地成熟。求学路上,不仅要忍受饥贫的折磨,而且还要感受贫富差距、城乡落差带来的自卑。他笔下的人物和他一样,来自农村社会的底层,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经历了挫折和苦难却仍然奋斗不止。他们都没有被压垮,反而更进一步坚定了信心和勇气,用一种充满理想主义的态度来对待人生。他怀着一颗巨大的同情心去关注笔下人物的命运。作为陕北黄土地的儿子,他无法割舍自己与黄土地和在土地上生活的乡亲们的精神联系。黄土地养育了他,也给了他黄土地的精神气质——雄浑的力量感、沉重的苦难感、淳朴的道德感和浪漫的诗意感。黄土地上朴素的人情也感染着他,他生活过的土地成为了他创作的力量和源泉。像他这样的“土著”作家,他对农民的情感体验是真实的。他为平凡人“立言”,而不是站在一个“启蒙者”的位置上为平凡人“代言”。他以普通人的视角、立场和感情去表现人物的喜怒哀乐,关心平凡人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不把他们塑造成“高大全”的人物,不苛求他们,也不愚弄他们,而是理解、同情他们。
回头看路遥短暂的一生,是仓促却又辉煌的,如流星一般,他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留下了高加林、刘巧珍、孙少平等独特的文学形象,给读者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象。
人的一生要读很多书,能记住的又有几本?某些“新潮”作家的作品,有时读起来让人感到乏味枯燥,好像在文字堆砌的泥淖中行走一般费力。但有些作家不理睬其作品与普通读者之间产生的距离与隔膜,而陶醉于圈内人士和所谓文学精英集团及“唯新”评论家的反映和称赞。《平凡的世界》甚至被文学史家和评论家漠视,成为了他们的“盲点”和“集体忽视”。
喧嚣浮躁、急功近利的文坛,有多少人能固守精神世界的高洁,有多少人能守得清贫、耐得寂寞,又有多少人能像路遥那样数年时间惨淡经营,带着宗教般虔诚的态度来创作。他的一生是值得敬仰的一生,用他的一句话来总结:“只有在暴风雨中才可能有豪迈的飞翔;只有用滴血的手指才有可能弹拨出绝响。”
                      (作者单位:云南省祥云县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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